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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权力博弈(1)

谈话时让别人尽情地说,自己似听非听,抽冷子找准对方的漏洞直插而入。这是纪检干部多年磨炼出来的功夫。

楼宇是带着一种期盼来的。

作为农家子弟,他热爱劳动,渴望实打实的干点事业走向成功。当年在学大寨、造梯田运动中,他不哼不哈,以每天用小推车往山上推二十方土的高纪录被评为劳动模范,而后又以手上的老茧为资格上了大学,毕业后直接被任命为一个平原县一个满是盐碱洼的公社当书记。他学筑路工人的样子,一上任就让木工打造了五间木房子,底下安上胶皮轱辘,把公社党委的牌子钉在上面,带着一班人每人一条麻绳,拉着办公室在各村流动,哪里盐碱地多,就拉到那里扎营,和当地的社员抡起铁锨挖沟淋碱造台田。此举让当时的新闻媒体记者大为兴奋,大肆宣传了一番,也得到了领导的肯定和老百姓的赞赏。在全公社造好台田的第二年,每亩粮食产量增加了8斤。秋天收获时,县委书记把他叫到办公室,婉转地说,你再算算账,每亩是不是应该增产150斤。他低着头说,不可能。县委书记微笑着说,我到你的公社去了,看着那庄稼比去年好的不是一成两成,再算算吧。楼宇依旧低着头,没说话走了,回去后找了1亩尚未收割的地单打单过秤,结果是比去年多收85斤。他让生产队的保管把这1亩的玉米单独保存,并让所有参加收割的社员都在产量报告单上歪歪斜斜地签上自己的名字,而后亲自交到了县委书记的办公室,并说自己犯了官僚主义,瞒产斤。县委书记无奈地看了看他,苦笑着挥手让他出去了。年底省委召开农业学大寨会议,期间省委领导找先进单位座谈,楼宇发言时当着自己的上级,地、县两级书记的面把这个事原原本本的端了出来,搞得大家好不尴尬。

事情过去后,他的行为却被一个尚未完全恢复工作,在会议主席台上坐边座的老同志注意到了,认为此人刚直不阿,堪用。随着这位老同志复出,他被直接调进了纪律检查部门,从副处长、处长;委员、常委;副书记一步一步的升到了书记,但是感到越干越没劲。在官场的人都知道,受几千年封建思想的影响,有些领导干部“朕即国家,我即法律”的思想在头脑中根深蒂固。不管你在本地或本单位地位有多重要,官有多大,只要你不是一把手,或者不和一把手有各种各样的历史渊源,不能给一把手谋些表面或内里的福利,不对一把手言听计从,都有可能成为摆设。比如你是一个党委班子里面的常委、组织部长,管干部的“吏部尚书”,可谓位高权重,一把手想用你和不想用你,各有妙招。想用你,在任免干部时,他可以甩开管干部的副书记,和你拟定名单,再向其他领导通气,你自然可以从中分一勺羹。如果不想用你,他会在初定干部时和主管副书记研究,并叫上你的常务副部长,美其名曰是提供情况,并说你是部门一把手很多具体的情况你可能不掌握,也可以说这点具体小事不用麻烦你,你去抓大事吧。这样就把你排除在了中心之外,研究完了让你的常务副部长给你汇报,实际上是通报于你,你接到情况后,只能是憋气和苦笑加无奈。书记、副书记都同意定下的事,你还能有什么意见,只能是执行而已。楼宇这么多年来就一直处在这种尴尬的地位上,许多案子在查处过程中大部分开始雷鸣电闪,等一把手和主管书记叫上他的常务副书记汇报研究后,逐渐都变成了润物细无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尤其是涉及到地厅级以上干部的案子,各种干扰纷至沓来,纪检部门劳而无功,既得罪了人,还让群众唾骂,说:“纪律检查像条狗,蹲在省委大门口,让他咬谁就咬谁,让咬几口咬几口。”同时他也看到,随着文凭时代的过去,经济时代开始了,不实实在在地干几年经济工作,自己很难再上一步。他也曾趁省委主要领导高兴时婉转地表示过这个意思,都被对方以各种理由搪塞回来,潜台词里却是你楼宇不一定有领导工农业生产的能力。

这次按照省防汛抗旱指挥部的分工来领导整个土龙河流域的抗洪,他责无旁贷。这种分工是几十年一贯制,是写入文件登载在媒体上的,别人也抢不了去。他心里很是有些兴奋,仔细研究了水文资料,泄洪量4000,河道行洪量000,加上河道淤积和行洪障碍物的阻拦,实际流量最多能承受500多。他相信人定胜天,自己如果能在十几个县的广阔流域里,指挥一场超过行洪量而安全度汛的波澜壮阔的战洪图,无疑是显示了自己的能力,也为将来过渡到省政府工作增加一个砝码。所以,他一出发就轻车简从,没有带上和水利有关的部门。在嘉禾县,看到钟灵和他领导的抗洪队伍,心里确实产生了激情,鼓荡着东风,仿佛又回到了农业“学大寨”时代满山遍野红旗飘,战天斗地夺高产的氛围中,要不是碍于身份,他还真想甩开膀子,和民工在一起抡一会儿大铁锨。

从嘉禾出来,进入嘉谷以后,他的心就有些凉了,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激动人心的场面不见了,黑乎乎的大堤,偶尔有手电筒的闪光,星光下少数民工的身影。他预感到要出什么事。到了嘉谷县宾馆已是半夜,消息灵通的方囊早已迎接在大门口,在高干楼摆下了丰盛的夜宵,并派了一个小家碧玉式的年轻女人作陪,但都被他冷冷拒绝了,张口就要河防图和民工配置情况。这当然难不住写了十几年材料,编了半辈子瞎话的方囊,他把一张本县的地图挂在墙上,从土龙河的历史沿革、风土人情,到这次抗洪的领导干部配备、民工的使用等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那在图上标着的村庄、大堤都变成了有血有肉的故事,那一连串枯燥的数字变成了生动形象在河堤上和洪水作斗争的人群。他还没有讲完,县委办公室他最亲信的薛秘书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大声说:“不好了,西历村决口了!”

方囊手里的教鞭掉在了地上,楼宇脸色铁青,迅速站起来在地图上查明了西历村的位置,让方囊马上派人去查清实际情况。

“每临大事有静气”,这是古训。谈话时让别人尽情地说,自己似听非听,抽冷子找准对方的漏洞直插而入。这是纪检干部多年磨炼出来的功夫。楼宇表面上坐着纹丝不动,脑细胞却在高速运转:指挥一场胜利的抗洪斗争的梦破灭了,怎么办?对,风平浪静显不出艄公的本领,沧海横流方现英雄本色。听完实际情况的汇报后,他立即下达了命令:

一、马上向省委报告,说嘉谷西历村段决口八百多米,淹没良田万顷,围困村庄三十多个,直接威胁下游的嘉米全县。

二、向当地驻军求援。

三、政府主要领导马上赶往嘉谷,动员全市力量帮助嘉谷抗洪抢险。

现代化的传输手段,又是救民于大水之中,楼宇的建议和命令立刻变成了现实。离嘉谷90公里的一座军营里,司马大校激动得直搓脸上的黑胡茬,和平年代,军人立功不易,这次终于来机会了。他在作战室的“快集合,快出发”的话音刚落,嘹亮的紧急集合号声立刻布满了军营的上空,司马大校迅速点起一个步兵师,一个舟桥团,车轮滚滚,脚步刷刷,步话机呼号声此起彼伏,一条绿色长龙在晨曦中向嘉谷县境奔去。

河海市的周市长也不含糊,站在机要局的电报机旁口述命令:嘉谷各邻县立即抽调5000民工支援嘉谷,限六个小时内到达;市直各部门对口下去支援抗洪,小时内到达;立即封存建筑工地所有沙石料,等待调用;交通局组织所有卡车往嘉谷运送沙石料,交警支队对所有过往的外地卡车一律扣留,运送一趟沙石料后凭证放行。

各路新闻媒体的记者鼻子比猎狗还灵,立即嗅到了嘉谷这个平时下乡谁也不愿去,吃不好,喝不好,没玩头的地方出了大事,很快通过同学、老乡以及同行们与党委、政府不同层次的官员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了解到了事情真相,敏感地觉得这里是一个时期出新闻的富矿,于是,手机、座机、网络里忙成一团,呼哥哥,喊妹妹,地方妹妹拉中央哥哥的大旗做虎皮,中央的哥哥找地方的妹妹作向导,一路欢声笑语,打情骂俏直奔嘉谷而来。

和嘉谷相邻的三个县的村庄里,老槐树下,村干部在旭日东升的霞光里举起了小铁锤,久违了的原来催社员上工的生产队钟声响了起来,民兵连那把锈迹斑斑的军号也被人不着调地吹响,精壮劳力们立即被编成了班、排、连,发动了拖拉机、骡马、摩托等五花八门的交通工具,蜂拥出村,上大路,串小路,走得更多的还是他们熟悉的能抄近道的田间路,一路上说着自己听到的关于大水的小道消息,一路品评着路边的庄稼,当然,也有人借到地里方便之机偷上两个西瓜,摘一兜子还青涩的苹果、梨来显示自己的身手,拿到车上给老少爷们解渴。

在通往嘉谷的公路上,从省城,从河海市出发的各种车辆在疾驶,各路大员在轿车的后坐上或品茶,或吸烟,或透过车窗欣赏初秋的田园景色,思索着这次下来要待多长时间,单位上的对立面会搞什么名堂,家里的老婆或丈夫会不会红杏出墙或出轨。而在司机副座上的办公室主任或秘书则拿着手机忙着和嘉谷的对口部门通话,快速地告诉对方来的是某局长、某处长,共几个人,几点到,食宿怎么安排等等。

如果这时你在直升机上,你会发现,嘉谷,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县,这个不到5平方公里的小县城,仅居住着不到0000人的弹丸之地,成了沸腾的热点,似乎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成了人们向往的地方。各种车辆的长龙,各色人群,在青纱帐里和绿树掩映的道路上时隐时现,目标只有一个,嘉谷。一窝蜂似的向前包抄。

果然不出张二牛所料。楼宇带着各路大员看完决口的情况后,紧急会议在宾馆中会议室召开,他当仁不让地坐在了长方形会议桌的顶头,两侧排头的是周市长与司马大校,依次是省里的厅长,市里的局长和嘉谷县委、政府的头头。没有过度,楼宇开口就宣布了省纪检委的决定:鉴于嘉谷县副县长石三柱和张二牛在抗洪斗争中严重的失职渎职行为,给人民的生命财产造成了严重的不可估量的损失,决定从即日起对石三柱实行双规,张二牛停职检查。随着被早就等候在一旁的纪检人员带了出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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