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慢悠悠地走回府，突然想到许久没有见过姬央，折返回去，往天牢的方向走。陌离跟在她身后，眼看着她心不在焉地低着头快撞到墙，也不出声阻止她。她撞疼了，迷茫地看着那堵挡道的墙，长叹一声。
“陌离，我昨晚喝醉之后，除了太子容给我塞了个女人，还有其他事情吗？”苏白扭头，“我的意思是，那个叫阿奴的公主没有对我怎么样吧？”
陌离木然地摇头，“你醉成一摊烂泥了，做不了什么。”
“怎么可能！我的酒量可好了！”苏白坚决不会承认自己酒量差，“就是喝多了犯困。”
陌离微微挑眉，什么也不敢说。
苏白转了个方向，继续前行，“可身上怎么这么疼呢？难道是我撞到哪里了？”
陌离更无法回答了，只能默默地走着，“丞相要不要坐马车？这样会快一点。”
苏白拒绝了，“天天坐着，我还不得胖死啊！还是多走几步路，无碍的。”
可能是昨夜宿醉，苏白的脸色不大好，走了几步便气喘嘘嘘，停在阴影处休息，叫陌离甚是鄙夷地抄手等她，十分地不耐烦。
“他昨夜来过？”苏白扬起头，眸光闪烁，既然不敢确定，又想证明在他心中她仍是重要的。
陌离不是一个会撒谎的人，更何况这种事情也没有什么好隐瞒。他点了点头，“天亮才走。”
苏白懊恼地捶了捶脑袋，“我竟什么都不知道。”
“你有很多事情不知道，但这并不妨碍什么。”陌离不是对苏白没有好感，而是觉得田宗彦不该继续在中山国浪费时间，明明有那么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做，“你还是赶快回归本位，公子也好尽快离开此地，以免耽搁太长的时间。”
“与我何干，又不是我让他来的。”苏白不愿意承认与他的羁绊，“等明日你劝他不要与那个冒牌药纠缠不清，速速离开灵寿便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能处理。”
陌离习惯听命行事，无意评判公子彦的行径，但对苏白他却是有话要说，“恕我直言，公主孤军作战，很难在太子与巫师们的夹缝中找到生存的空间，尤其是以这样的一种身份。即便是公主有了前任太子妃的支持，可太子妃想保护的人，始终只有一个姬言。若是公主让那孩子有了危险，她一定不会放过公主，到那时你就真的连帮手都没有了。初小和女杼能听命于你，但他们太弱小，什么时候被人杀了都不知道。在你的府中，有大巫师的人，有执事的人，有太子的人，甚至还有国君的人，以后可能还会有乐公的人，因为你只是一个傀儡，一旦你不接受他们的掌控，你便只有死路一条，又如何能证明你才是真正的苏白。公子这次入中山，是来帮你的，你最后还是接受他的好意，让他尽快从这里脱身。”
“谁说我自己做不到的？”苏白有一种无力感，“还有公子央呢！只要公子央证明我就是苏白，一切都会顺理成章。”
陌离冷哼，“或许吧！”
苏白到了天牢，却被告知公子央已经归国，就在她失踪的这几日。她大骇，公子央走了连个口信都没有留下，这不像是他的行事作风。一路而来，她对姬央已经有一种革命同志的风雨同舟，她相信姬央不会弃她而去，可事实却生生摆在面前，不容她不信。
“苏白还活着，他就没有罪。我不懂为何姬央一直想留在天牢里，可能是想博得公主的同情吧！”陌离就事论事罢了。
而事实上，苏白确实因为这件事而对姬央有所改观，甚至觉得嫁给他也不是一件太过煎熬的事情。总归是要嫁人的，能帮得上两位王兄，那是再好不过了。她对未来有自己的规划，拿到中山国的财富，为云中军置办粮草，待赵齐攻燕之事结束后，田宗彦遁逃，她便嫁到燕国去，用她的身份对赵王形成威胁，帮助大王兄夺回王位，然后她好好地当她的燕国王后，不会再有人质疑她的身份，不用再担心会有人谋害她。她一生所求，其实也很简单，求一隅安身之处，有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仅此而已。
可姬央竟然不告而别！
苏白一整天都闷闷不乐，她把这归结为宿醉的后遗症。
阿奴在她面前晃悠，试图诱惑她，可她是一个正常的女人，既动不了心，也动不了情。
“公主，你回去吧。”苏白烦闷地闭上眼，“我不喜欢你，事实上我不喜欢女人，我喜欢男人。”
阿奴的表情却很平淡，似乎已是司空见惯般的平常，“无碍的，你喜欢男人，也不妨碍我留下来。中山国并没有那般开化，能容忍一国的丞相喜欢男人，我可以帮你打掩护，你只要供我这个安身之处便可以了。”
多简单啊！女人所要的，都只有一个安身之处。可天下之大，却连栖身之处都找不到。
“你不明白，后宫是一个吃人的地方。”阿奴坐在地上，抱住膝盖，稚嫩的身体轻颤着，“既然有机会走出来，我便不会再回去。丞相，你是一个好人，求求你收留我吧！”
苏白知道她说的是肺腑之言，可留下她等同于把自己的一切都暴露给姬容。她能出宫，一定是姬容答应了她什么好处，而她只要能出来，就一定会倾尽全力。
“这样吧，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留下你。”
入夜，田宗彦潜入丞相府，在陌离的接应下入了苏白的房间。
苏白在等他，他知道。
“我应该很快就会死了。”苏白卸掉易容的面具，“等子白死了之后，苏白就能出现了。”
“子白不死，苏白也能出现。”田宗彦蹙眉，这丫头又擅自作主了，但不得不承认，她这一次的计划很完美，天衣无缝，让子白顺理成章地消失，她又能回归本尊，且有他的在场证明，谁也动摇不了根本。
苏白白了他一眼，“我可没有精力一人分饰两个角色，跑场是很累的事情，又没有两份钱拿。”
田宗彦不置可否，“我让陌离找了个人，是未喜安插的眼线。”
“这就够了，总要有人死，我不能再心慈手软，以和平的方式解决这件事，很明显是不可能了。”苏白起身，走到窗边，月已高悬，皎洁如水，“你说这次来杀我的人会是谁？”
“是杀子白。”田宗彦更正她的说法，“谁都有可能。但可能会是一个熟悉苏白的人，他们想要的不仅仅是你的命，还有你身上的藏宝图。”
苏白诧异地挑眉，“你也知道藏宝图的事情？”
田宗彦面沉如水，“只有你这个傻瓜不知道罢了。列国早就传来了，巫女世代相传的便是藏宝图，否则还要巫女做什么？若只是掌权，谁不能掌，却偏偏都要受制于巫女。”
苏白大笑，“这么说姬央也知道？”
田宗彦实在不想提姬央，“我怎么知道他知不知道！”
“你把他赶走了？”苏白质问他，“你一来就把人赶走，怎么不问问我的意思？”
“他不适合你。”田宗彦说：“他的心思太重，你只会被利用罢了。”
苏白说：“我对他也只是利用。”
“有我还不够吗？”田宗彦下颌紧绷，“他能做的，我能比他做得更好。大争之势，谁都想一统天下，只要有一个机会，就绝不会放手。你以为他真的是为了娶你吗？没错，他是想娶你，娶到了你，什么都不用愁。有钱，有盟友，甚至还能利用你打击我。你的用处太多了，姬央不可能放弃这样的筹码。”
“所以你才让姬央远离，因为你不想受制于人？”
“苏白，我这是为你好！”田宗彦压低声音咆哮，宣泄这月余的怒意，“你不想想，自从姬央入大牢后，你的事情全然没有进展，云中那么多将士在等着你，你却被别人牵着鼻子走而不自知。若是我不来，你是不是要等到被人杀了，才会明白自己究竟有多愚蠢。”
“你的意思是，谁都知道我是苏白，只有我掩耳盗铃，自以为瞒天过海吗？”苏白不甘心，“这不可能，我做得那么天衣无缝。”
“这不是你的错，百密也有一疏。”田宗彦安拍她的背，安抚道：“你想想，为何当初假的苏白一死，姬央的侍卫都被杀了，只有你还活着？而姬央在召公和太子容面前力保你，这样的行径无异于暴露你的身份。若是你一直沉默下去，你还能活一段时间。因为只要你不表明自己，在他们的监视之下，就会平安无事。而他们想要的，也只是你的沉默。”
苏白有一种无力感，她以为她掌控着全局，可到头来却发现自己才是被掌控的人，就像是一个跳梁小丑。她很认真地演着，所有人都看着她演。
“那你说，今夜会来的人是谁？”
田宗彦扯了扯唇角，“不管是谁，这件事结束之后，他们都要死。”
有人来了，苏白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她问女杼：“何人来访？”
女杼答：“妙歌执事。”
“看来我要自己去面对了！”苏白重新带上人皮面具，“我能不能活着，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