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请吴少主稍安勿躁，贫僧去去就来。”
飞云说罢，向下一伏身，身体转瞬间已消失在远处。
吴渭叹息一声，可惜了飞云，这若是在阳界，飞云就这身手，什么贝利、博尔特、加特林，通通都要靠边站了，拿冠军的真得是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吴少主想啥呢？”
飞云一句话倒把吴渭吓了一跳，想不到飞云这么快就回来了。
“巴掌大的小村子难道还要贫僧跑上个把时辰？”
吴渭哑然，的确，刚才是自己一时胡思乱想了。
“找到最穷的人家了？”
“自然。吴少主随我来。”
飞云前面带路，左拐右绕，很快来到村里一户院落前。
说是院落，其实只能从只剩墙根的破砖乱瓦的痕迹上可以看出，这里曾圈起一座房屋和空地。因为从破砖乱瓦堆积的痕迹看把墙根看成垃圾堆也并不为过。曾有房屋是因为现在只剩两间还顽强地挺立着，另两间已无力地趴在了地上。中间用几根破木头搭成个人字架，再用破布片挡在外面，这就是进出的门了。窗户已看不出底样了，因为上面用板条横七竖八地钉满了牛皮纸，纸头都露了出来，被风一吹，呼呼山响。
这能住人么？
吴渭心头就是一紧，这恐怕连危房也算不上，顶多是个废弃的猪窝吧。
“阿弥陀佛，吴少主，请！”
飞云走到门口，却并没有进去，一脸诡谲的笑意让吴渭先进。
“大和尚，和我还这么客气？”
吴渭也看出飞云脸上的诡谲笑意，知其必有原因。
“吴少主是贵人，贵人当然要先请了。”
“大和尚，看来你今天挺有雅兴啊。好，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吴渭掀开门帘就往里走。哪知刚一进去，吴渭立刻捂着鼻子跑了出来。
“大和尚，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你怎么也骗人呢？什么味呀这是……”
“阿弥陀佛，吴少主，出家人哪句话是诳语了？又哪里骗你了？罪过罪过。”
“大和尚，我就知道你让我先进没好事，原来屋里的味道这么馊。”
吴渭知道被飞云摆了一道，反倒气乐了，这和尚倒是嬉笑怒骂全都放得开，对自己脾气。
把吴渭醺出来的主人家的饭食，黑咕隆咚的一个大锅，里面乱七八糟地放着苞米面糊糊和乱菜叶，上顿吃下顿吃不知道吃多少天了，所以才会发出那股把吴渭醺出来的馊味。一个六十多岁的男主人正在炕上酣睡，光着身子，盖着几张牛皮纸。吴渭又是皱了皱眉，大冷天这人怎么不盖被呢？再放眼看去，吴渭明白什么叫做家徒四壁了。除了土墙和土墙，哪里还有被来？
“这就是穷鬼？”
吴渭看向飞云。
“他是穷人，不是穷鬼。阿弥陀佛。”
看来飞云今天是成心和自己过不去，也怪，吴渭自己也弄不明白，怎么自从到了这村子自己的大脑就总是短路呢？让飞云和尚取笑已不止一次两次了，吴渭自己也苦笑着摇了摇头。
“那是因为吴少主从阳界到鬼界无不是富甲一方，当然不知穷人之苦了。所以一到这穷苦之境反倒思绪不宁了。”
飞云一语点破。
吴渭点了点头，也许吧。
“穷鬼呢？”
吴渭环顾四周，并没发现别的人鬼之迹。
“阿弥陀佛。”
飞云和尚念了声佛号，随即目光往盛着半锅馊饭的灶下一瞟，吴渭会意，顺着飞云的目光向冷灶瞧去，只见灶内正躺着一蓬头垢面的黑鬼，面如黑锅底，光着膀子，只穿了个裤衩，兀自睡得香甜。
“穷鬼？”
吴渭并不认得穷鬼，小声地问飞云。
“然也。”
飞云双掌合十，向穷鬼一揖。
“穷鬼醒来，穷鬼醒来。”
穷鬼不知道听到飞云说话了还是没听到飞云说话，翻了个身头冲里又睡上了。
吴渭翻了个白眼，上前欲拉，却被飞云和尚止住了。
“阿弥陀佛，穷鬼醒来，穷鬼醒来。”
飞云转过身来，又来到穷鬼面前，再次合掌念佛。
穷鬼又翻了个身，好似故意不理飞云和尚。
呵呵，这穷鬼还真有意思，吴渭也来了兴趣。
“阿弥陀佛……”
飞云嘴里念着佛号，手里已从穷鬼乱糟糟的头发中捡出一根长发，向着穷鬼的耳中捅去，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穷鬼耳中发痒，连忙用手来抓，飞云和尚却灵巧地避了开去，趁穷鬼放下手之机，再次兴毛发来痒穷鬼的耳朵，痒得穷鬼又翻过身去。
那就来这只耳朵。
最后穷鬼终于被痒得受不了了，干脆用双手捂住了耳朵，继续睡。
“阿弥陀佛。”
飞云微微一笑，这回把毛发探进了穷鬼的鼻孔……
“啊……啊且！”
穷鬼打了个大大的喷嚏，终于被震醒了，一瞪眼看到一个和尚和一个年轻鬼站在自己面前，不由一愣。待看到飞云和尚鸵鸟般的双脚时，方才疑惑地道，
“疾行鬼？”
“阿弥陀佛，感谢施主认昨贫僧。”
“别佛了，谁不知我是穷鬼？你讨施舍讨错地方了。”
穷鬼翻了个白眼，伏身又要睡。
“穷鬼，贫僧找得正是你。贫僧不要你施舍饮食，是要你施舍下行为。”
“啥意思？别给我说禅语，不懂。”
穷鬼又翻了个白眼。
“阿弥陀佛，穷鬼，我们此次请你是想劳你驾帮办些事务，然后必当重谢。”
“什么重谢？”
穷鬼讲话倒是很直接。
“金银珠宝，我们在所不惜。”
吴渭连忙答道。
“一股子的铜臭味。”
穷鬼听吴渭说完，倒身就睡。
吴渭哑然，此时方才恍然大悟，穷鬼穷鬼，如果喜欢金银珠宝，又怎么会呆在这穷地方，自己按常规出牌，却忘了面前却是个不喜富贵的穷鬼。
“那你开出条件，只要你开出条件，吴某定当做到。”
“你谁呀你？好大的口气。”
穷鬼猛然坐起，翻着白眼，看着吴渭。
“阿弥陀佛，这位是南方产业集团吴渭吴少主，他既然如此说，就是有能做到的本钱的。”
飞云和尚一本正经地介绍吴渭。
“哦，有钱鬼。那是我的天敌。怎么，找我穷鬼，想约架？”
穷鬼用手一抹鼻子，把原本就不干净的鼻子抹得更脏了。
“非也。恰恰是想请你把富变穷。”
吴渭单刀直入。
“你富到头了？不想玩了？还是嫉妒我们穷鬼潇洒啊？”
穷鬼皱起眉毛，黑色的抬头纹聚在一起，在乱篷篷的头发下如盘踞着七八条蚯蚓，蚯蚓下是两颗鸡蛋清一样的白眼。
“不是我不想玩了，是我想让别的鬼别玩了。一句话，因为有个鬼既不孝又卖假药，我想请你出山，把他弄穷。你开条件，我接着。”
吴渭长话短说。
白眼仁反复转了转。
“和富人玩，没劲。我开条件，你接不起。”
“只要你开出条件，我保证接得起。”
吴渭也来了犟劲。
“呵呵，”穷鬼终于站了起来，原来他真的只穿了一个裤衩，而且裤衩上还打着看不清底色的补丁。
“我要找一个比他还穷的人，你有么？”
穷鬼一指屋中炕上蒙着牛皮纸睡觉的人。
吴渭差点没一屁股坐在地上，以为穷鬼会有什么远大理想呢，原来却是这个。
“有。小菜一碟。”
“你说的。”
“我说的。”
“做不到咋办？”
“做不到我也变成穷鬼。”
吴渭脱口而出，但话一出口立刻感觉到又失言了，穷鬼也是有尊严的，这句话不是在贬低穷鬼么？今天怎么了，话总说反呢？
看来人都喜欢富贵惯了，让喜欢贫穷还真一时难以改过口来。
果然，穷鬼一听此言，又一屁股坐了下去，
“你这叫发誓么？穷鬼是随随便便就当得了的？你做不到还想当穷鬼潇洒，石狮子屁股――没门。”
嘿――这穷鬼还会说俏皮话，穷鬼还是一种潇洒，这都什么理论啊？
“那好，我重新发誓：我吴渭如果不能帮穷鬼找一个比现在还穷的一个穷人，就一辈子受富，永远也做不了穷鬼。”
“嗯，这还算毒誓。”
穷鬼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你也该盟誓了吧？”
吴渭立刻紧追下去。
“我穷鬼孟通如果不能把你说的人弄穷了，我就永远当不了穷鬼。”
穷鬼立刻发誓，原来他叫孟通。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两位既已盟誓，贫僧就为两位做个见证。如果谁言而无信，定当受此誓言所结因果，阿弥陀佛。”
大和尚飞云不时时机地插进话来，直接把穷鬼逼进了死胡同。
誓约定完，吴渭上前一拉穷鬼孟通的手，
“孟通，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出发了？”
“现在就走？”
孟通犹疑了一下，眼睛看向正在酣睡的穷人，目光中很是不舍。
“我怎么这么快就答应了呢？这个人我可是陪伴了他祖孙三代了，才让他穷成今天这样，我干嘛这么快就答应你呢？”
孟通毫不隐瞒心中所想，真是有啥说啥，哪里明白吴渭和飞云和尚一抬激就让你稀里糊涂地答应了吴渭，还发了重誓。现在不走也不行了，发誓了呀，为了继续做穷鬼，只能忍痛割爱了。
想到此处，孟通的眼中不禁滚出两颗大大的泪珠，大出吴渭所料，原来穷鬼也是性情中鬼啊。
“孟通，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认为你们穷鬼最潇洒呢？”
路上，吴渭很是不解地问道，他记得孟通不止一次说当穷鬼潇洒。
“那是自然了。举个例子你就懂了：我现在就这样光着身子睡在大路上，你背着一百两银子睡在大路上，你说我们谁睡得香？”
吴渭顿时语塞。
穷鬼，属实很潇洒。（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