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宁城的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北国风光，地处江南的江海市的春天，来的似乎更早一些。繁华的街上，女人们早早就脱下厚重的冬衣，穿上了鲜艳靓丽的春装。
巧姐所住的那条僻静的弄巷，如今也变了模样。周围的几户人家都在年前陆续搬走，岳扬笙令人在这此整修了一番，将巧姐的院子扩大了一倍。亭台水榭假山露台把后院装点得俏丽非凡。
而这么大的排场，自然不仅仅是因着巧姐一人。如今在这边城呼风唤雨的大红人，王俞晓，正是将他的心上人安置在此处。
旧年里落魄憔悴的人早已不知所踪，春日才刚到，单薄的丝袜修身的旗袍将本就玲珑的曲线映衬得妖娆妩媚。
人，自然还是那个人，换的不过是名字。“清清”二字在王俞晓动情的眼底，赛过这边城的万千春色。
韩应彬这日亲自来到边城，与岳扬笙的见面，自然也在这儿。不同于上次夜里雾里看花不清不楚，当陶远清与巧姐并蒂站在门前时，韩应彬分明愣在当场。
“韩会长怎么了，我们清清就这么美，把您都看呆了？”岳扬笙的话更是把韩应彬吓了一跳，他皱着眉死死盯着陶远清，岳扬笙朝陶远清打了个眼色，陶远清便笑着挽上了韩应彬的胳膊。
四人前后向屋里走着，韩应彬有意放慢脚步，跟岳扬笙拉开一段距离。他拂开陶远清的手臂，皱眉低声问她到底是谁。
陶远清笑了，眼中泛出几分酸涩。“韩会长，您小舅子在这儿干了些什么，您是不是都不知道？”
见韩应彬愣了愣，陶远清怅然的叹了口气：“罢了，这都是命。韩会长，我劝您还是别在意我以前是谁了，记得我现如今是您小舅子的女人，也就够了。”
“你……！”韩应彬的话终究没说出来，他看看前面的岳扬笙，更小声地问她：“他知道吗？”
“知不知道的，您觉得还有意义吗？我若还有利用价值，他能眼看着我走到这一步吗？”
“哎！”韩应彬重重叹气。“那你怎么想，当初你一走了之，你爹都快急疯了。如今这样，还不如回家去！”
听他这么说，陶远清停住了脚步，潋滟的脸上满是决绝讽刺：“韩会长，您还有心思管我？只怕您前脚从我爹那出来，后脚就被人逮了吧。您都敢大白天的往这跑了，真不怕后院被人一把火烧了？”
韩应彬本也是一时见到故人的女儿起了恻隐之心，被她三两句气的顿时加快脚步，赶上了前面的岳扬笙。
“伪君子！”陶远清低声骂了句，跟上前去。
“不辱韩会长所托，扬笙已拟好清单，请会长过目。”岳扬笙将这小半年来他与韩应彬在江南匿名筹建的会所、商铺、银行等所有资产列明，交给韩应彬。
韩应彬客套几句翻了翻，便放在了一边。待岳扬笙将巧姐跟陶远清打发出去，二人才端正了颜色，谈起正经事。
“江北的铺子我已经收敛的差不多了。明日有几艘商船南下送货，东西都在里面。有劳司令了。”
岳扬笙颔首，“其实会长不必如此谨慎。事成之后，江北也是我裕军的底盘，您的那些财产，自然是无忧的。”
“小心驶得万年船哪！”韩应彬苦笑，“想我韩家在江北富甲一方，如今却被个小兔崽子逼到如此地步。可恨啊！”
“会长大可放心，我承诺的一定会兑现。到时候邵弈北交给您亲自处决。倒是韩会长，不把家眷接过来？”
岳扬笙如此一说，韩应彬脸上才有了几分笑意，他摆摆手，一脸无所谓。“无妨，她们若动了，邵振邦该起疑心了。”
“也是，江南的女人可温柔漂亮得多……”
两人说笑着又敲定了一些事情，韩应彬本想跟他提一提陶远清的身份，但转念一想，事成之后二姨太肯定活不成了，到时他也没必要留着王俞晓。
一个沦落风尘的陶远清，又算得了什么。回头拿着她戏弄一番邵弈北也不算坏。
如此这番确认好种种细节，韩应彬便早早离开了。他可以不管那些姨太太们，但一无所知的沐锦还在宁城等着他回家呢。
翌日韩应彬回到宁城亲自接沐锦。自韩应彬跟邵弈北正式撕破脸之后，韩家的生意在江北处处受限，关了好些铺子。
沐锦不是在意金钱的人，但听说韩应彬在边城的生意不错，还是动了几分回家的心思的。一来毕竟是自己出生长大的地方，二来，这宁城里，总能遇到她不敢面对的人。
事实上自上次在当铺遇到方翰森之后，她又在不同场合“凑巧”见到他好几次。从一开始的逃避，到后来勉强硬着头皮跟他应付两句，再到如今方翰森甚至主动告诉她自己的行程安排，问她可否在合适的时间见面。
尽管之后的每次见面他们身边都有其他人，都在光明正大的公共场合，但每每对着他，似乎满世界的人都消失无踪。眼里，耳中，都只有他。
沐锦单想想，就已经面红耳赤。她是韩应彬的妻子，这点她永远都不敢忘。可方翰森这是什么意思呢？那么讲究礼仪规矩的人，怎的在这宁城，忽然变得让她胆战心惊？
所以当韩应彬前几日跟自己说愿不愿去边城转转散散心的时候，沐锦毫不犹豫的答应了。韩应彬只当她是想家了，见她如此迫切，笑她小女儿心思。
可他一定不知道，在这宁城，沐锦已经多日不敢出门了。她怕再遇到方翰森，难保不会有闲话传出去了。
韩应彬回到家里，见到的，便是早已经收拾妥当，整装待发的人。才几日不见，韩应彬再次见到沐锦，却仿佛隔了好久。忍不住便将她拥进怀里。
“等我多久了？”他小声在她耳边问。
沐锦红着脸没做声，韩应彬俯下身子吻了吻她的额头。“沐锦，我答应你，今后，会给你安稳妥当的生活。你若喜欢边城，咱们就在边城安家，到时你再给我生个儿子，我给他这天下第一号的富贵。好吗？”
沐锦轻轻摁了一声，韩应彬笑着将人重新抱在怀里。两人一冷一热正温存着，却听着二姨太的声音在外面。
“老爷您回来啦，我备了您爱吃的点心。”
韩应彬道了声“扫兴”松开沐锦，跟她说了两句便去了二姨太那儿。却不知二姨太今日，竟是有备而来。
“老爷，如今这宁城都传开了，我本也不信的。可我让俞晓查了一查，您知道怎么滴？”二姨太绘声绘色地跟韩应彬道：“咱们大太太，竟然跟那方翰森真的好过！”
“胡说！”韩应彬怒斥道：“沐锦是什么人，我比你们都清楚。你休得在这里胡言乱语！”
“老爷您先别气，我本来也是不信的。可这大街小巷都在说呀，那方翰森先是跟咱们家的小贱人不清不楚的，现在又瞄上了太太。哎，他跟太太幽会，都是给人亲眼见了的呀！不信，您去外面打听打听！”
“哗啦！”茶杯被扫在地上，碎成几瓣。韩应彬气的脖子上的青筋暴露，指着二姨太手指逗不住的哆嗦：“你可知你那混账弟弟在边城都干了些什么！这时候还敢编派沐锦！”
二姨太既然今日敢挑明了，自然有准备。她二话不说将人传了上来。“这是‘盛世’典当行的人，老爷自己问吧。”
不等韩应彬发话，那人便主动将当日邵弈北安排韩应彬跟沐锦见面的事一五一十添油加醋道了出来。
说完还跪在地上恳求：“二夫人，您可答应过保我一命的。这事若要被邵司令知道了，我可就活不成了！”
二姨太笑眯眯的正回头要跟韩应彬再说些刺激他的话，却见韩应彬摇晃着倒在地上。“老爷……！”
韩家上下乱成了一锅粥。沐锦听到管家告诉她韩应彬因何跟二姨太争吵，气的背过去之后，整个人仿若离了魂一样，木然地站了好久。
她最怕的，避之唯恐不及的，终于还是发生了。
韩应彬醒来时，映入眼帘的，便是沐锦红肿的眼睛。他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替她擦拭泪水，却在即将触及她面颊的一瞬，想起了二姨太的话。
见他醒了，二姨太大步上前推开沐锦，嚎啕大哭。韩应彬不想理她，别过了头去。管家见此便劝着一屋子人离开，屋内只留了韩应彬跟沐锦相对无言。
韩应彬硬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暗哑地强压着颤抖的声音问她：“你跟方翰森，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多期望沐锦会哭着说自己被二姨太冤枉，韩应彬都已经做好了亲手掐死二姨太的准备。这么些年，她在府里上蹿下跳早就惹怒了他。这次本也是要放弃她们，只跟沐锦去边城避祸的。
却不料那个眼睛都哭的红肿的人，只咬着嘴唇强忍着泪水，就是不开口，不辩驳。
韩应彬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人捏在手心玩弄那边羞辱又疼痛至极。他忍不住开口问她：“你跟他，是真的有情？”
沐锦想要否认的，可此时此刻，面对着她朝夕相处了四年的丈夫，否认，是那么无耻。她不能欺骗她，更不能再欺瞒自己的心。她就这样看着他，任凭泪水一串串滴落在他衣袖上。（未完待续）
